《蚤满华袍》书名取自张爱玲的经典名句“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,爬满了蚤子”。这本书讲述了张爱玲后半生隐秘故事,破天荒地把张爱玲的形象聚焦在“写作者”身份上,突出张爱玲对于写作的“执著”。
1955年的张爱玲是迷惘。那感觉好像海上的大雾,她是一只船,希望是远处若隐若现的灯塔,遥遥地用光做缆绳,系着她,慢慢朝前走。太平洋的风汩汩地吹过来,无边无际,她站在船边,更有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。1953年的美国难民法案给了张爱玲机会,她能够以“学有所长”者的身份由港赴美,拿到绿卡,日后还有机会成为美国公民。张爱玲找了美国驻香港领事馆的文化专员麦卡锡做担保人,展开了新的冒险之旅。三十六岁,早已过了冒险的年纪,可为了写作前途,为了更好的生活,她不能不赌一把。
张爱玲对参与政治的兴趣不大,但作为一个人,作为一名写作者,她迫切需要为自己找一方可以枝繁叶茂的土壤。20世纪50年代初期,张爱玲为了谋生,在潜意识里,她也可能想向新的文艺路线靠拢,她写了一个类似于“急就章”的长篇连载《十八春》,发在《亦报》上,结构是借鉴美国作家马宽德的《普汉先生》,题材还是乱世男女的悲欢离合,只不过结尾处,她给故事安了一个“很时髦”的光明尾巴—让男女主人公跳脱资产阶级的软弱性,去革命,去广大天地里。
张爱玲在抵抗着,她生活的核心是文学,是写作,曾经最爱的上海,如今奋不顾身去逃离,人生的吊诡,恰在这里。为了避免日后麻烦,她和姑姑相约以后再不联系。这是紧张与仓皇。她去派出所申请出境,惶惶然,生怕被查出自己是写作的。幸好没有。但还是被警察瞬间沉下来的脸色触得心惊。离开上海前夕,检查她行李的北方青年干部,仔细检查她唯一的首饰—一副包金小藤镯(有浅色纹路的棕色粗藤上镶着蟠龙蝙蝠),是用小刀刮。过去的包金太厚,刮来刮去都是金,不是银,刮了半天,终于有些泛白。他见爱玲有些心痛的神色,便说:“这位同志脸相很诚实,她说是包金就是包金。”
在香港,张爱玲活得不轻松。她没有固定收入,住在女青年会(YWCA),时不时还有“不速之客”来造访,让她惊慌不已。过后不久,她搬了家,住进了一间小房子,没什么家具,连书桌都没有,只能在床边的一张小几上写。她也不添置东西,连书都不买,好的书她宁愿借。因为“一添置了这些东西,就仿佛生了根”。四顾茫茫,大家都是过客,点到为止,及时行乐。爱玲是有难民意识的人,她喜欢简单、迅捷,拎包来,拎包就走。她知道这里不是她的家。爱玲还是想从文学上谋出路,因为当年在上海,她就是靠一支笔杀出血路,进而云蒸霞蔚,风光万千。可此一时彼一时,当初张爱玲写《到底是上海人》,末尾一句不忘“巴结”一下上海的读者。的确,上海是相对成熟的市民社会,有张爱玲的潜在读者,孤岛的环境,又保证了上海相对安然的阅读环境。可香港就不同,当时浮躁的香港社会没有张爱玲文字的位置。她必须想方设法谋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