工业机器人已被推崇为“中国制造”对抗用工难、转型升级的必由之路。 每到11月,珠三角和长三角,工厂主管们为招工更加忙碌。在“用工荒”连年持续的东莞、顺德、绍兴、温州……,小工厂把招工启事贴到附近的马路上,大企业还会直接跑到内地省份招募,以对付春节前后更为短缺的用工局面。 不过,中国工厂们现在正在接触一些新角色——以工业机器人领衔的自动化设备。招募后者的“薪酬”建立在类似的公式之上:引入机器人(自动化设备)的价钱,相当于可代替工人的月薪乘以12,再乘以1.5到5倍左右。 一旦成交,工人立免。譬如,根据腾讯财经《棱镜》的了解,在珠三角发达的冲压行业里,工人的月薪大约为4000元,于是,用机器换人的价格约在5万到25万之间。这种数字,已成为工厂们减少工人的最基本投入。 这种投入曾被中国工厂们视为先锋实验,现在开始于制造业界流行。去年开始,地方政府更成为了这种人机交易的推手。去年5月,浙江已把“机器换人”列为产业政策,之后广东的东莞和顺德等地立马跟进,为机器代替工人的工厂提供补贴;在全国各地,机器人产业园更是遍地开花。 从去年开始,中国已经成为全球最大的工业机器人消费国,2014年上半年中国工业机器人进口数量规模达到34714台,同比增长92%;在中国新成立的内外资机器人自动化公司,则以每天超过一家的速度在增长。 上海工博会,参观者围在一个步行机器人旁边。 11月4日到8日,上海召开的中国国际工业博览会上,N1“工业机器人馆”成为了最火热的场馆。参展的100多家厂商展示了可以完成焊接、切割、搬运、修边钻孔等等专业操作的各式各样的机器人,一些做咖啡、玩魔方的服务型、娱乐型机器人更是被团团围观。 一时间,工业机器人已被推崇为“中国制造”,尤其劳动密集型企业对抗用工难、转型升级的不二之路。在“90后”产业工人开始成为劳工主力,制造业四面楚歌的时代,那些曾支撑中国制造30多年,以勤奋耐劳著称的产业工人,真的要退出历史了吗? 有些轮回的是,那些学习国际巨头、疯狂制造机器人的企业,很多又在不自觉之间,重复着“中国制造”的老路。 “无工伤,不抱怨”“以前是全人工,黑压压的一片人。”佛山艾乐博机器人的创始人农百乐描述他所见过的,包括美的工厂在内的冲压车间:铁片经历着很多对手,冲孔、翻孔、冲边、翻边、打折……,工人们不断加班,不断倒班。 中国的冲压行业在世界里扮演着重要角色,全球九成冲压工序在珠三角和长三角完成。农百乐原本在金融界工作,后来加入了帮助工厂们以机器代替人的行列,其价格大约为“5万换一人”。 这个价格被农百乐形容为“行价”。在2008年《劳动法》出台之后, 珠三角冲压工人的工资从1800元,上升到现在的4000到4500元。 我雇的明明是两只手,怎么却来了一个人。 ——亨利.福特 “冲压工作里,人的动作绝对速度比机器人快,但人的动作不能长时间持续,不够稳定,人性也有不可控的一面,不能干24个小时。”农对《棱镜》说。“还有工伤赔偿。一个手指10万,两个手指20万,一只手掌50万。如果是小工厂的话,流动资金就这样赔进去了。” 亨利.福特曾经说,“我雇的明明是两只手怎么却来了一个人。”——现在,广义的工业机器人就是能够实现自动化控制、可重复编程的多功能机械手,并具有三个或三个以上可自由编程的运动轴,看上去就是人的上肢的简化组合。 “无工伤,不抱怨。”这是去年上海工博会上,一个国内机器人企业的招商广告。实际上,中国工厂们最早的机器换人的动力,在于工人工伤的风险日益增加。那些重复性高而且环境恶劣的工位,譬如喷油、抛光等等,都是机器人率先进入的地方。 除了手,还有“脚”。顺德嘉腾电子公司副总经理陈洪波说这是普工的世界:“搬运工最辛苦,很多人做一个星期就走,人员流动性很大。以前的工人还好一点,现在的年轻工人有时连一天都熬不住。” 这种劳动还发生在概念时髦的电商仓库里。陈洪波曾做过统计,在双十一期间,某电商物流仓库里的工人要捧着箱子每天走大概50到70公里,超过两次马拉松的距离。 嘉腾制造的自动搬运机器人(AGV)正在美的和华为的工厂里运作,均价每部7万左右,陈说,这也是工厂们对搬运工“价格”的心理指数。 实际上,工人们的“价格”已经十分清晰。“新一代工人至少是9年义务教育,独生子女,他们宁可3000元去写字楼上班,也不愿意4000元工资到工厂去。”农百乐说。“加上社保和平均工资连年往上提,现在上不上机器都缺人。” 从2013年开始,中国劳动力市场已步入刘易斯拐点,出现了劳动力总量下降的局面。所有与《棱镜》交流过的工厂管理者都说,他们正面临劳工年龄断层的问题。 在1998年就在东莞打工的王会超,现在是东莞运城电镀车间的主任。他回忆说,过去没有机械手、自动化的时候,他要把几十斤重的工件每天搬运一百多次——“现在的工人不可能这样。他们的父母也不指望他们赚这种钱。” 受冲击的工人26岁的廖玉禅是一个流水线普工,在深圳、成都的富士康工作过两年,如今在一家LED工厂工作。她说自己一直过着一种很单调的生活:工作时坐在流水线上,重复着取件、插线的动作,每分钟重复多次,而她的收入,很取决于她的动作做得有多快。 实际上,中国的产业工人,尤其普工过去长期承担着高强度的,快速的,重复劳动的角色。“在工厂,不管你做的是什么,最终都会变成机器人。”廖玉禅说。这种说法并不夸张,很多珠三角的工人都曾对《棱镜》有过类似的表达。 对于中国制造来说,如何让普工们的工作——或者直接说某一个不断重复的动作——做得更快、更准,是生产主管们长年的命题,也是中国制造在过去于世界崛起的一大“优势”。 邓邱伟是雷柏科技的副总经理,曾在台资工厂里任职,长期研究如何减少工人的动作浪费,加快频率。这几年,他成为了“机器换人”的急先锋,把过去对工人生产精细到读秒的研究精力,转移到了机器人身上。 “一个鼠标如果经过50个工人,一人浪费一秒就是50秒。很多秒可以由机器人代替。”类似的思考时而挂在他的嘴边,而直接的改变,就是在两年时间里,雷柏工厂的工人从3千人减少到现在的800多人,增加了过百台机器人。 邓邱伟说,美的集团工厂的变化让他吃惊:那些简单重复的工作岗位,譬如搬运和码垛等等,已在两年间被机器人以及自动化所代替。《棱镜》也获知,包括富士康等国内的制造巨擘,也早已在类似的工位上进行机器换人。 去年秋天,美的空调副总裁吴文新曾经表示,在2014年把空调工厂的工人数减少一半,搬运、打包、贴商标等工位和动作,都要被机器人所代替。在机器换人的工厂,KPI调整、工人再培训也成为了新的命题。 工博会上,一位年轻的女士静静地观看着机器人。 被机器人和自动化设备影响的工人,有一部分要重新学会与机器“相处”。有一种现象已经在改造以后的车间里出现:机器的介入使产量增加,冲击了工人们过去习惯的计件薪酬体系,于是,有的工人会故意把生产做慢一点,以防主管为生产线增加工作量。 在浙江以及广东给各地,政府们正在为机器换人的交易提供补贴,这些补贴多数用以工厂们购置包括机器人在内的自动化设备,数额从10-15%不等,有的地方甚至达到20%。那些有资金规模的企业,在这种政策中加快了把工人请出生产线的速度。 美的方面对《棱镜》表示,美的集团机器人今年将超过800台,后期每年以30%左右的增幅投入机器人,预计2016年当年投入机器人费用将超过3亿元。《棱镜》还获悉,在美的小家电事业部,在不降低产值的前提下,每年减少200个人成为内部的任务指标。 (责任编辑:laiquliu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