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.“官”的磁石 当官对于许多大学教师来说,是一块有巨大吸引力的磁石。尽管所有人口头上都说自己“没有官瘾”,不是“当官的料”,但无论什么官儿都像“臭豆腐”,都说臭,却都想吃,一吃就上瘾。为了做个系主任、系副主任、处长、副处长什么的官儿,不知道耗费多少人的聪明才智。每每班子换届,便会有一场激烈的明争暗斗:小报告、匿名信、诬告诽谤、造谣中伤、相互串联、走后门、逢迎讨好……无所不用其极。组织部马拉松式地同系里所有的教师谈话,辛辛苦苦地工作半个月,产生的新班子大家还是不满意,新鲜几天后不久又会有人开骂,并盼望再换新班子。一是新班子的确有问题,一是有人想当官。 在这种体制下当官,的确毫无意义:(1)耽误许多时间。校级、校机关的干部自不必说,系级干部每周至少有3天时间白白地泡进“工作”中去,包括开会、值班、在家中为工作接打电话、为工作心情烦恼而浪费掉的时间;(2)干不了事。这种体制本来就不是干事的体制,而是一种消耗能量的体制;(3)丢掉原来的名声。许多人当官之前名声很好,一当官就马上会有人指你的脊梁骨:“没时间做学问了”、“官瘾大”、“无能”、“谋私利”、“主观武断”等,最好的人至少也有两顶帽子。 可是当官对人仍有巨大的吸引力:(1)锦上添花。在中国人眼里,既有学问又当官,才算个功德圆满。自古以来就是官、学不分;(2)对提职晋级有帮助。身上有官职,即使教学和科研不行,可以给你个硬性指标。同学术委员会的委员们搞好关系,提职称时自然是近水楼台;当然,你必须会搞“官官相护”,如果因为原则得罪人,还不如不当官;大学里有“政工教授”、“调研员”一类的职称,你总不至于笨到连“思想工作”都不会作吧?(3)有物资利益。尽管大学穷,也有各种企业、办班、奖金福利分配,大岗位有大机会,小岗位有小机会。做学问是何等的苦事,不仅需要天才,还要经常忍受寂寞、苦闷和失败的痛苦,只有极少数人能够吃这种苦,如果再加上生活条件的艰苦,谁个受得了?相比起来,作官不仅容易多了,而且有油水可捞。 4、权威的缺失 许多学科,第一代学术权威是在解放以前就成名的人,他们如今大多去世了;第二代学术权威主要是解放前西南联大毕业及从国外留学归来,他们多数也都已去世。第三代学术权威是解放后毕业,他们数量不多,公认的更少。 文史哲这些老学科一旦没有权威,立即呈现出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,人们纷纷宣布自己是“权威”。而在那些历史短的学科,谁也没有资格说哪个行哪个不行,大家都差不多,谁也不服谁,你说我水平差、我说你水平差,无休止地相互攻击。这与“学术倾向”斗争、权力斗争搅和在一起,使许多单位评职、定岗及日常工作搞得乱七八糟。 权威缺失表现在成果的评价体系上,没有哪家刊物算得上“权威刊物”。一些刊物的位置很高,却很少有创新成果,基本没有读者;而一些办得好的民间刊物,又不被学校承认。具体执行则是“多样化”,当权者可以任意宣布,报纸和通俗性读物都被定为“核心期刊”。学术委员会实在没法判定一个人的科研水平的时候,就只有靠字数来判定。 各种科研项目审批和评奖同样没有权威性。每年都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来组织项目的审批,但大家都知道项目审批过程大都是黑箱操作。评审委员每人分一个项目,就所剩无几了。许多项目本来就是他们为自己设计的,他人岂能有份儿?少量剩余项目也需要人情关系。某教授的一项目得到3万元,而为了评上这个项目,托人情、走后门、送礼、拉关系、在京活动、住宿、往还车费共花了4万多元。但它对申报者的前途关系重大,对学校也是一个光荣。所以,各校科研处头等大事是抓“国家项目”。 这些项目,带头人水平高的,还能出一、两本好书,水平不高的,连一篇像样的文章都写不出。大多是找些熟人合伙编一本书,然后通过关系出版,只印一两千册,甚至几百册,还卖不掉。卖不出去没有关系,留着评奖。评了省部奖,再评国家级奖。获奖对有的人难于上青天,对有的人却是探囊取物。因为,评奖过程不透明,黄鼠狼烤火——各往自己怀里扒。只要进入了人情关系的网络,最低也能评上个“三等奖”。可以毫不客气地说,这些“科研成果”一直在给大学管理添乱! 5、最后一招 最后一招是评先进,这和上面说的评奖有联系,因为评奖也是评先进。西方也有推举“优秀市民”、“美国小姐”之类,但这只是为了点缀社会生活,大学里不搞这此名堂。而中国大学则动真格,在其他办法不灵光时,把这作为撬动杠杆。中国树模范人物始于汉代的察举制度,“举秀才”、“举孝廉”、“举贤才”、举“清官”、“节妇”、“烈女”等等。文化大革命是举“学毛著积极分子”和“斗私批修积极分子”,出了不少“钢队长”、“铁姑娘”、“硬嫂子”之类的模范人物。 但整个历史上的种类加起来,也没有现在大学的花样多:“优秀教师”、“模范党员”、“优秀基础课教师”、“优秀班主任”、“优秀管理人才”、“优秀思想工作者”、“优秀研究生课程”、“优秀本科生课程”、“优秀人才”、“优秀老教师”、“优秀中青年学者”、“突出贡献者”、“跨世纪人才”、“百人工程”、“优秀项目奖”、“优秀科研奖”、“中青年科研奖”等等;还有海外、国内公司赞助设立的奖,其数目也不下几十种。每个教师都能抱出一堆大红皮子的“奖励证书”。 人才工程好像是高校改革的“尖端武器”。其实这只是在万般无奈情况下的蹩脚措施。人才不是靠行政力量选拔培养的,而是在自由的环境中成长出的,不改变环境土壤,而去树立标兵,实在是本末倒置。入选各种人才方案中的参数很多,比如年龄规定、职称规定、人缘关系等,并不只是根据“才”。许多真正优秀者不能入选。某系主任向人夸耀他系藏龙卧虎,有两名国家级人才,还有几个更大的人才没有入选,因为年龄大了一两岁! 某些高校的定岗改革令人眼红如血:把人才分“校级人才”和“系级人才”两类,依次按级给多少经费。方案设计很好,但在多年远离改革浪潮冲击的大学,却不可能落实,只适合在报纸上宣传,鼓舞不知情者的干劲。谁越是按照年龄和职称搞论资排辈,谁就越是“改革平稳”——有些进“校级人才”岗的老教师根本不够水平,但中青年教师也不可能与他们相争,只是心中闷气。谁越是不论资排辈,谁的乱子就越大,由于有了横向的比较,就闹成了一锅粥。老、中、青都怒气冲天,有的贴小字报、有的向信箱里塞传单、有的写告状信、有的罢课、有的跳槽……。改革之后的校园像刚生过一场大病,元气大伤。 (责任编辑:laiquliu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