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种圆熟的世俗智慧正使这个文明最后失去活力。多数中国人,包括大学毕业的人根本不读书。中国人均图书消费极低,偌大中国找不到几部稍有品位的畅销书,没有几部好影视作品,色情业、毒品泛滥的速度比谁都快……。 西方伟大的作家多与大学相联系,因为大学是文化象牙塔。中国大学里出的大作家很少,因为市井生活才是真实的。 许多现代经济运行方式如股份制,一到中国就变味。因为缺乏超越的理性思维,公共道德、法律秩序、市场规则很难确立。这并不是知识和智力问题,而是价值与选择问题,有再高学历同样卷入这些非理性的活动中。腐败的官员,化公为私的实业家,各种物欲狂潮中的兴风作浪者,以及没本事而躲在事业单位内耗着的知识分子,大都是高校培养出来的。 政治课早已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,教师大多是些遗老遗少,没有别的职业,能走的都走了,待遇、地位高不了,落后于时代脚步,得跟在形势后面走,没有稳定的文化信念,也就谈不上学术可言。除非本人额外讲点有趣的知识,或者别的思想。 教师自己不信,当然更不能让学生信。几乎没有学生当真了。当真也不在它本身的思想内容上,而在它作为一门必修课程的工具性知识上。偶尔能得到学生的回应,欣喜一番,后来却发现学生只是一时心血来潮,或者原本就是逗老师开心的。 高高在上的官僚们要求政治教育理论联系实际,其实他们根本没有想过或根本不懂,教条化的理论是无法联系实际的,牵强附会的联系,骗得了暂时,也经不起将来现实的敲打。学生们一走出校门,更不要说走出国门,马上就会发生精神蜕变。 这种反应对大多数人来说,意味着把过去所受的教育视为对孩子的蒙骗——他成熟了,再不信这一套了——从此永远告别了理想主义,告别理性的、精神的追求,成为市侩的、空心的人。实际上,这个瓦解的过程在学校里就在进行。 一些在政治课或者正式场合上表现好的学生,可能正是最早完成“社会化”而走向早熟、世故、虚伪的人。湖北有一位市长腐败成为全国新闻,每月换一个情人,总数达100多人。此人系某著名大学历史系毕业生,在学生会任职过。有学生会里干过的人感叹说,这不算什么新闻,学生会的人就是以投机立足,这种人出去不腐败,那才是新闻呢! 80年代初,77、78、79级一直往下的每届学生,都有不同的经历和教育背景,人们常常能够说出各个年级的明显特征。那以后的学生一直保持着按年级划分代沟的逻辑。高年级学生常常说下一代自私、散漫、开放,低年级则以个性、自由、时尚自居。 这种趋势客观上是有的,只是被放大了。其中,更主要的原因是正统人生理念一步步丧失影响力,学生普遍处于浮躁和赶潮的状态,高年级学生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消极地回归于现实,回归于无奈后的稳重和成熟。 大学的沼泽——近亲化、人情化、宗派化,师门陋习猖獗,劣胜优败成风,公平竞争窒息 近年来,留校读研的越来越多,典型的中国陈规陋习愈演愈烈。各单位在保送和录取过程中演义出各种荒诞、卑鄙的故事。 近亲繁殖发生在自然界,也是要让一个物种断子绝孙的。在人类社会,这更是文明的毒瘤,文化的癌症。大学近亲繁殖,将丧失一线生机,一代不如一代。而那些落进这个美丽陷阱里的“幸运儿”,几乎无一例外地断送掉原本多彩的青春。 中国古典学术尽管有过百家争鸣的繁荣,但各个学派一旦形成,就无法自我超越。在典型的农业社会里,各个学派采取封闭的师徒单传,因而差异意味着难以逾越的鸿沟。在作为传统大学的书院内,只有师徒间“学与问”的关系,几乎没有同行间平等的对话。历史上也曾有不同思想的综合,如宋明理学对儒道佛三家的综合,但很少有对话式的学术交流。 这种传统至今支配着中国学术。文人相轻,喜欢别人与自己观点一致,几句话不对味就不投机了,不再说话算是知趣。一有点资历便会自作高明,居高临下给人下结论,教训对方不上档次,思维不对路,根底不扎实,哪些书没有看,等等。 现代学术思想必须在交流中发展。但在中国大学或其它学术机构内部,各人埋头在自己的小圈子里,几乎老死不相往来。表面上,中国学者们也认同这个起码的常识。同行们从全国各地聚集起来,开个学术讨论会,最好还能出国出境留学、讲学,但这只是宏观上,不得不抽象地认同现代学术原则。微观上看就完全不是这回事了,学术讨论完全是门户之见。 中国的大多数学术会议,吃喝、旅游、人情、宣传、排场的成分往往远大于学术本身的内涵。学术讨论本身反而是最让人难受的,有资历的人占着茅坑不拉屎,只顾自己无边无际地自我表演,尽管下面根本没人听。这个恶习在中国哪里都一样,怎么也改不了,与国外学术会议形成天壤之别,人们以为这只是习惯问题,其实它与我们内心的病态相联系。 现代中国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学术流派,但经常可以听到学术圈子里有什么“张门弟子”、“罗门弟子”、“黄门子弟”,就是中国特色的“学术教父”。学术一旦职业化,就无法摆脱功利主义争斗。教授们为了混饭吃而依附于学术权威,认同的会跟着大干,不认同也不会吱声,甚至还会大加逢迎。在不同利益圈、同一利益圈的不同位子上竞争,相互挤兑。 学术资源掌握在各个宗法派系手里,他们努力地向社会各个角落渗透着。手中有钱的老板,手中有权的官员,弄一顶硕士、博士学帽,越来越成为唾手可得的风雅时尚。这带来令“象牙塔”里的学者们垂涎欲滴的社会资源。 大学里考研究生最重要的准备工作,就是收集所报考导师的作品,摸清其研究领域、套路,特别是主要观点。答问时要显得自己完全被导师的高大身影所覆盖,且佩服得五体投地。导师一看自己如此了得,开怀一乐,自然觉得孺子可教,收入门下。 尤其严重的是,人们总把自己培养的学生留下来作助手。因有师生关系,听话,不构成挑战,比外面进来的人放心。学生本校升学、留校工作,加上本地生源,大学的主要成员几乎大都自产自销,外人进来也会摒之于种种封闭的利益圈子之外。 西方人面向唯一的不可企及的上帝,面向客观的真理,自己的学说只是用以达到真理的阶梯,新教连教会的权力也消解了,神父手中也不一定有真理,老师更不是真理的代言人,和学生在同一平面上。在中国,师道尊严,一日为师,终身为父;祖师爷永远是最高的,标新立异是忘恩负义之举;门派林立,各脉相承,桃李满天下,却没有实证的客观的普遍真理。 (责任编辑:laiquliu) |